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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修羅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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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修羅場

嚴庚書的那番話猶如萬裏冰霜凍寒潭,本就像死水一般的潭面更是結了厚厚一層冰,掩飾著潭水下的波濤洶湧。

正如同嚴庚書粉飾得極好的內心軒然大波,和他衣袖下深深在掌心掐出來的指痕。

李婧冉聽了嚴庚書的回應,簡直連戲都忘了演下去,她錯愕地盯著嚴庚書,幾乎不敢相信這是先前對她百般寵溺千般疼惜的男子。

她先是驚愕,隨後心底便升騰起滔天的怒意,讓李婧冉氣得身子都在發抖。

她早該知道的,嚴庚書就是這麽一個人。

小黃狠狠吸了口氣:「宿主,我們好像......都高估嚴庚書的深情了。」

深情這個詞語在此刻卻變得極盡嘲諷。

嚴庚書對阿冉的疼惜與愛護也許是發自內心的,甚至他可能從未像愛阿冉一般愛另一個人。

但嚴庚書這所謂的“愛”能有多少?

太過稀薄了。

在嚴庚書心中,愛情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調味料。

他就算付出了全心全意的愛,這份感情在他心中的占比也太小了。

只要微風一吹,那看似平衡的天秤就會迅速偏移。

天秤的右邊是愛情;而天秤的另一頭可以是任意一樣東西。

情懷,尊嚴,武功,地位,他的利益。

不管是什麽,這些中的任何一個都可以毫不費力地把愛情輕飄飄地高高架起。

李婧冉並不否認嚴庚書對阿冉的愛,只是他的愛是如此可笑。

在沒有利益相較之下,嚴庚書的確可以把自己的愛人寵到極致,昭告天下娶她為妻,此生此世都只有她一個。

可一旦有了一絲風吹草動,這所謂的愛情也是第一個被他舍棄的籌碼。

這才是真正的嚴庚書啊。

麻花辮顯然也沒料到嚴庚書的忽然變卦,她都頓了下,隨後才繼而確認道:“哦,攝政王竟如此大方?”

“那我若是當著你的面,上了你的女人,想必攝政王也不會在意吧?”

李婧冉閉了閉眼,心中已經知道嚴庚書的答案了。

在他方才說出那句話時,阿冉就已經被他舍棄了。

果不其然,嚴庚書只是微瞇鳳眸,語氣裏甚至還透著幾分斯文:“閣下都不介意在大庭廣眾下做出此等有傷風化之事,本王自是不介意看一場好戲。”

在他們對話的當兒,李婧冉也迅速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緒。

不論如何,事已至此,戲還是得走下去。

她的下一步,就是籌謀該如何把這件事利用到極致,轉劣為優。

李婧冉如是打著算盤,隨後盡力把自己代入了一個戀愛腦小白花的身份裏。

她醞釀了下情緒,面色慘白地看著嚴庚書,眼裏全是破碎的光芒,輕聲喃喃道:“王爺......”

嚴庚書聽著她的喚聲,心中一陣劇痛,袖下的手顫抖著,卻強自壓抑著自己不去看她。

嚴庚書把全身心的註意力都放在這位綁匪身上,慢慢地吐出一口濁氣,身子卻愈發緊繃。

他似是在刻意挑釁綁匪,見麻花辮半晌沒動作,還主動出聲道:“閣下這是猶豫了?”

還未等麻花辮出聲,嚴庚書面上卻多了幾分了然,輕嘲地掃了眼綁匪的下身:“還是閣下生怕自己滿足不了本王的女人?”

他這句話說得極具嘲諷性,但凡綁匪是個真男人,就絕對忍受不了嚴庚書的挑釁,必定會怒不可竭。

身為女人的麻花辮:......不懂。

男人們這該死的勝負欲啊。

她雖無法理解,但和李婧冉對了個視線,看到她極其輕微地頷首後,便知自己這場戲已經可以落幕了。

因此,麻花辮故意做出被嚴庚書激怒的樣子,伸手就要去拉扯李婧冉的衣衫,故意半側過身給嚴庚書露出了破綻。

果不其然,在這電光火石間,嚴庚書立刻動身了。

他腳下一勾,方才被他扔在地上的匕首便被踢到半空中,而嚴庚書腳步一錯捏上匕首後,就以電光火石之速欺身向前,瞬間逼近了麻花辮。

麻花辮早有所察,甚至餘光裏就等著嚴庚書的動作呢,故意做出措不及防的樣子,徒手用指尖狠狠夾住了刀片,頃刻間便被逼退了幾步。

她邊見招拆招,邊裝作怒意升騰的模樣道:“好一個陰險狡詐之徒!”

嚴庚書面沈如水,並未有一絲一毫搭理她的模樣,一招被化下一個殺招立刻直奔她面門而來。

盛怒之下的嚴庚書顯然比當日在校場上的出招狠戾了許多,匕首在冷風中舞得嗡嗡作響,淩厲地劃破空氣直取致命處。

玄色曳撒隨著他的步伐蕩出一朵朵黑蓮,邊墜的一層薄薄黑紗隱綽可見。

他整個人就像是一把出了鞘的鋒利匕首,絲毫不留情面。

嚴庚書儼然已經忍耐到了極致,竟完全沒有留活口的意思,只想將這欺辱阿冉的人斬於刀刃下,讓這綁匪當著他的面痛苦咽氣。

膽敢欺辱她的人,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麻花辮同樣也不是吃素的,她身手了得,但平日裏都更擅遠攻與暗器,像這類貼身的肉搏反而在懸殊的力量上落了下風。

眼見嚴庚書又是一個虛晃招逼來,麻花辮防不勝防地被他一刀割在手臂,頓時鮮血淋漓。

她目光一狠,正想與嚴庚書以死相拼時,卻聽被綁在樹上的李婧冉帶著濃濃哭腔開口道:“夫君,你不要管我,小心啊。”

李婧冉這句話看似是在關心嚴庚書,實則卻是在提醒麻花辮,讓她把自己當作人質。

麻花辮立刻聽懂了李婧冉的言下之意,猶豫片刻,但也是這個瞬間頓時被嚴庚書抓住。

冰涼的匕首逼近,就在距她咽喉幾步之遙的地方,麻花辮當機立斷,把手中的匕首擲向李婧冉。

李婧冉看著朝她射來的匕首,瞳孔驟縮,只覺她都能感受到那股冰涼的刃意。

時光仿佛在那一刻靜止,每一個動作都被千百倍的慢放。

麻花辮和李婧冉都命懸一線,而選擇權掌握在嚴庚書手上。

倘若他想要取綁匪的性命,那勢必就來不及去救李婧冉;而如若他要折返去救下李婧冉,這無疑於給了綁匪一線生機,讓綁匪得以趁亂逃脫。

這於李婧冉而言也是一場豪賭。

嚴庚書方才已經放棄過她一次,她能賭的唯有他僅剩的愧疚之心。

嚴庚書啊嚴庚書,阿冉在你心裏比不上你自己的一切利益,那也總該有點分量吧?

事到如今,她只能期盼嚴庚書並不會為了取一個綁匪的性命就放棄她,不然李婧冉和麻花辮今兒個都得交代在這裏。

好在她們這次並未押錯寶。

刀光劍影的瞬息之間,嚴庚書並未有一絲一毫的遲疑,立刻轉身朝阿冉奔去。

原本應當割下綁匪首級的匕首被他狠狠擲出,以極快的速度打偏了射向李婧冉的武器。

這一切都發生得太快,李婧冉甚至連眼睛都來不及眨,就聽錚錚一聲響,匕首深深釘入她身後的樹樁,匕首還在輕顫著,彰顯著擲刀之人用了多大的力氣。

而如果嚴庚書沒有選擇她,這把匕首此刻已經割斷了她的大動脈,在她纖細的脖頸開出一個血窟窿。

即使這一切都是她和麻花辮的一場陰謀,當匕首釘入樹樁之時,她還是克制不住地生理性發著抖。

好可怕,真的好可怕。

只差一點,她就一命嗚呼了。

李婧冉前所未有地被死亡如此逼近,就好像都已經看到了奈何橋旁的彼岸花,結果楞是被一只大手從陰陽交界的裂縫裏扯了回來。

她驚魂未定,唇色都被嚇得發白,靜靜地看著高大的男人朝她而來。

嚴庚書為她解開繩索時手都在顫,把那麻繩扔在地上之時,雙手握著她的肩,低頭直視著她的雙眼,嗓音急切:“有沒有事?”

李婧冉怔怔瞧他,只覺解開束縛後,她的腿都在發軟,地面此刻都變成了棉花,讓她根本站都站不住腳。

她倚著嚴庚書充滿力量感的手臂,他的手臂仍因方才那場鬥爭而充著血,皮膚下是跳動的脈搏。

他的心跳很劇烈。

李婧冉擡眸看著眼前的男子,眸中的清淚恰在此刻緩緩流下,她目光裏是數不盡的哀傷,聲音輕且絕望:“攝政王,不是已經放棄阿冉了嗎?”

那一刻,嚴庚書看著眼前脆弱得要碎了的女子,只覺心臟都被捅成了篩子。

他已經顧不上綁匪不綁匪的了,此刻心底全被這個女子所占據,唯一的念頭就是讓她別哭。

他不忍再對上她那雙清眸,猛得將她抱入懷中,嗓音喑啞地解釋道:“不是這樣的......阿冉,你聽我解釋,我方才也是無奈之舉......”

“無奈?”

嚴庚書看不見李婧冉的神色,只能聽到她極盡諷刺地笑了兩聲。

這兩個字像是刺激到了這個弱小的女子,她用盡全身力量推拒著他。

嚴庚書心神俱顫,一時不查竟當真被她推了開來。

他看到向來柔軟清麗的阿冉面上全是淚痕,她的目光裏有怨,聲音銳聲道:“您是攝政王,阿冉不過是您可以隨意舍棄的籌碼。破鞋罷了,自然是想給誰就給誰!”

嚴庚書方才對綁匪說的話被李婧冉原封不動地拋了回來,她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情緒激烈地道:“攝政王又何必裝出這假模假樣的姿態?您還要阿冉做什麽,吩咐便是,沒必要如此紆尊降貴地騙我!”

她哭著哭著便笑了,那笑容蒼白又譏嘲,她一字一頓地把刀子插入他的心窩:“不然阿冉當真會誤會。”

“誤會......您、愛、我。”

嚴庚書張了張口,竟不知自己該如何回應她。

他捫心自問,他愛阿冉嗎?

答案是肯定的,他從未對一個人如此上心,想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來捧到她面前,想牽著她的手把她介紹給自己所有的弟兄們,想給她一場真正的、空前的大婚。

他想過與她白首偕老,生幾個孩子,過著幸福又美好的生活。

他負責養家,而她相夫教子,他們有很美好的未來。

可方才在緊要關頭,聽到綁匪的條件時,嚴庚書毫不猶豫地表現出了不在意她的模樣。

因為他知曉,想讓綁匪放過她的唯一方法就是表現出自己壓根不在意,這是最實際也是最合適的。

嚴庚書說了很多難聽的話,他心知自己是為了救她,可是阿冉那麽單純,她不知道啊。

她只會聽進心裏當了真,被他徹徹底底寒了心。

嚴庚書痛苦地閉了下眼,他上前想跟阿冉解釋,可他剛一觸到她的衣袖,卻見她反應極大地後退幾步:“你別碰我!”

他那雙含情的丹鳳眼裏有淡淡的水光,喉結滾了下,啞聲道:“好。但阿冉,你聽我說。”

他深吸了口氣,神色鄭重地對她道:“不是誤會。我嚴庚書愛你,這輩子只會愛你一個。”

李婧冉心中冷笑,面上卻表現出一瞬的怔忪。

而嚴庚書抓準這個機會,緩下語氣對她解釋道:“綁匪綁你的目的是為了脅迫我,他和你無冤無仇,對你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激怒我,從我身上獲取利益。”

“我要救你的唯一方法就是表現得對你渾不在意。當綁匪發現你對我沒有任何威脅時,他反而會放棄你,你才是最安全的。”

他在她面前俯了首,聲音發澀:“我知道,我剛才說了很多很難聽的話,但那些都非我本意。”

“阿冉,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有保護好你,才讓你落入了這種境地。”嚴庚書眼尾有些紅,嗓音喑啞地道:“阿冉,你能原諒我嗎?”

李婧冉心知嚴庚書說的的確是實話,他方才的所作所為也的確是從“救阿冉”這個角度出發的。

這無疑是最實用主義的做法,嚴庚書想得很透徹。

可是,如果他真的珍重她,珍重到重過自己的生命,他真的還能心無旁騖地做出這“實用主義者”的選擇嗎?

不會的。

愛情之所以偉大又可怕,是因為它的盲目。

為什麽人們說“陷”入愛河?陷入這個詞語一般搭配的都是“困境”,而愛情無疑就是生命中最大的困境。

人們一頭腦熱栽了進去,就像是踩進了沼澤地,只會無法自拔地越陷越深。

倘若嚴庚書真的陷入了愛河,當他看到自己的妻子被綁架,他根本沒法做出理智的選擇。

他是人,而人是會被七情六欲掌控的,會被恐懼主導。

嚴庚書會太過懼怕綁匪傷害他的愛人,會明知是陷阱也毫不猶豫地跳下去,立刻完成對方要求的一切,只懇求他不要傷害自己的妻子——這才是真正陷入愛情的人會做的事。

他們根本不會有多餘的精力,去思考這麽做是否值當、綁匪是否會遵守諾言。

因為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他們都不願意去冒險。

他們寧可用自己的百分百,去換愛人百分之一的存活幾率。

這也是李婧冉錯估的地方。

嚴庚書從未被人毫無保留地愛過,在這麽多年裏也無人教導他該如何真正地去愛一個人,他的成長背景註定了他永遠會把自己放在首位。

他愛得太保守,也愛得太清醒。

只是這些道理李婧冉能明白,阿冉卻是不會明白的。

她是那麽單純,嚴庚書說什麽她都會信。

此刻聽著嚴庚書的解釋,李婧冉只能咬著下唇,露出一副動搖的模樣,遲疑著問道:“攝政王所言,可是真的?”

嚴庚書的目光是那麽誠摯,他深深凝著她:“自然。從今往後,我都不會對阿冉說一句謊言。”

“阿冉,我以前是混賬,利用了你對我的愛。我眼盲心瞎,我不是東西,仗著你對我的愛為所欲為。”嚴庚書話語頓了下,嗓音低了幾分,像是壓抑著無盡的痛楚,“可我方才的那些話,都不是本意。阿冉,你能原諒我嗎?”

李婧冉聽著嚴庚書的這番話,雖並未言語,兩行清淚卻這麽滾了下來,楚楚地凝著他,欲語還休。

嚴庚書輕輕為她擦去臉龐的淚痕,目光炯炯地低頭看著李婧冉,深情地保證道:“我嚴庚書發誓,我以後一定好好疼惜你。”

“阿冉,我真的很愛你。你信我一回,好嗎?”

李婧冉嗚咽著撲進他的懷裏,手臂圈著嚴庚書勁瘦的腰,含糊地道:“嚴庚書,我好恨你啊。”

嚴庚書輕輕摟著她,下巴擱在她的發頂,一下又一下撫著她的背為她順氣,無聲喟嘆道:“我知道。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他感受著懷中的女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心中酸澀的同時,也無比慶幸。

遲來的失而覆得沖刷著他的每一寸經脈,嚴庚書一寸寸放松了身子,抱緊她,像是要把她揉進自己的骨血裏。

李婧冉配合地往他懷裏鉆了鉆,掩住自己面上的冷意。

冰涼刺骨。

阿冉就這麽被嚴庚書哄好後,李婧冉又跟著嚴庚書回到了軍營。

嚴庚書用披風把她裹著,勉強遮住了李婧冉一片狼藉的衣物。

本想再和她多呆一會兒,誰知士兵上前與他耳語幾句,嚴庚書剎那間臉色劇變。

他言簡意賅地吩咐李婧冉先回帳篷休息,隨後便大步流星地跟著士兵離開了。

看著嚴庚書離去的背影,李婧冉面上的乖軟隨之褪去。

她唇角的弧度一寸寸凍結,斂了神色,並未回帳篷,而是在外頭靜靜吹了會兒冷風。

「小黃,我覺得我的攻略手段好像出了點問題。」李婧冉如是道,每個字都斟酌好半晌才說出口,「你說一個殘忍的權勢瘋批,他真的會愛上如螻蟻般弱小的阿冉嗎?」

小黃也有幾分猶豫:「應該會吧,小說裏不是都這麽寫嗎?你這個應該算是白月光級別了,溫暖他救贖他,讓他學會愛?」

李婧冉聞言卻沈默,總覺得哪裏不對勁,蹙眉思考道:「我可能不是很理解救贖的意義。如果說我出現在嚴庚書淪落楚館的那段時間救贖他,那他愛我也許還是合理的。但嚴庚書已經到了如此強勢的地步,他獨自一個人熬過了所有的陰暗歲月,我憑什麽認為他現在還需要被救贖?又或者說,他稀罕嗎?」

「退一萬步說,就算一個權勢瘋批感動於弱小者的愛意,我覺得按照人性,他只會一味地從她身上索取愛意,但他又願意為之付出多少?」

這就像是螞蟻救了落入獵人陷阱的惡狼,它對惡狼說:“我好愛你呀。”

惡狼從來沒有被人表白過,因為別人都懼怕它,從沒有人敢說愛它。

惡狼產生了幾分新奇的感受,這位百獸之王大張旗鼓地說要娶螞蟻,並且在動物大會昭告了天下。

誠然,螞蟻是它的救命恩人,但在全盛時期的惡狼眼中,螞蟻是那麽弱小,它一根手指都可以碾死。

惡狼愛上螞蟻,何其荒謬。

那統領了萬千狼群的惡狼,它就算當真一時腦熱愛上了獅子,它又能愛多久?

嚴庚書和阿冉,從身份地位到行事作風都不般配,這場感情不止始於欺瞞,它更是不對等的。

一人強勢一人弱的愛情就像是建在搖晃地基上的房子。

建得起來嗎?也許吧。

但這真的能長久嗎?

正在李婧冉靜靜思索之時,她卻忽然聽到一陣嘈雜聲傳來。

李婧冉回眸淡淡掃了眼,卻見有些士兵站在她身後,目光帶著敵意。

“真的會是她嗎?”

“在她出現之前,從來沒有出過這種事情。”

“那給倭寇通風報信的奸細......就是她吧!”

李婧冉和他們隔了段距離,她並聽不清他們的每個字,但“倭寇”“奸細”這等詞語卻清晰地飄進了她的耳朵裏。

李婧冉心中一沈,直覺告訴她可能出事了,但她面上不顯,只是緩緩走過去問道:“發生了什麽?”

在她靠近之前,士兵們都還在竊竊私語,如今當李婧冉站在他們面前後,他們反倒緘默不言了。

只是他們的眼裏,仍充滿了狐疑和責怪,有個別偏激的眼眸中還燃著濃濃的恨意。

李婧冉目光環視一圈,見無人回應她,頓時冷了嗓音再次重覆道:“我以攝政王妃的身份問你們,發生了什麽?”

她只隱約感覺有什麽不詳的事情發生了,故意用身份去壓人,而這招果真奏效。

方才只是目露兇光的士兵們聽到“攝政王妃”四個字,頓時忍不住了,橫眉相向地嘲諷道:“攝政王妃?我們可不認一個和倭寇狼狽為奸的攝政王妃!”

“就是!世上哪兒有那麽巧的事情?”

“女人滾出軍營!”

李婧冉的指尖輕攥著披風,面對如此的指責也不動聲色地微挑了下眉梢:“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諸位說我是奸細,不知可有證據?”

她目光一寸寸掃過這些面孔,就在幾個時辰前,他們還恭敬地打心底把她認作“嫂子”。

究竟是什麽,讓他們的態度改變得如此之快?

士兵們年輕氣盛,自是不察李婧冉在套話,登時臉紅脖子粗地指責道:“先前幾日都風平浪靜,今日倭寇卻突然來襲,你敢說和你沒關系?”

“他們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你約王爺出門踏青時攻了進來。群龍無首,損失慘重,這可真是個天賜良機啊!”

“你這毒婦還有什麽好狡辯的?!”

李婧冉聽著他們紛亂的指責,並未受影響,只是冷靜地從裏頭提煉出了關鍵信息。

今日分明是她被綁架,嚴庚書出軍營來救她,他們口中卻說是她約嚴庚書出門踏青。

想必是嚴庚書為了穩定軍心,並未說出真相。

只是......這時機竟當真如此巧合?

她前腳剛被當作人質綁架,後腳嚴庚書剛出軍營,倭寇就攻了進來?

綁架她的那群人既然與裴寧辭有聯系,如今的這一切自然與他脫不了幹系。

裴寧辭......他難不成是私通了倭寇?

可是不應當啊,按照原書裏的劇情,裴寧辭是在發覺自己被華淑戲耍之後才黑化的。

如今的他,應當仍是那個不沾人間煙火的大祭司,不是嗎?

李婧冉心中有些亂,她總覺得事情遠沒有想象中的那麽簡單。

可是目前,當務之急就是解決她自己的困境。

看著眼前咄咄逼人的士兵,李婧冉冷靜地擡眸,與他們對視:“你們懷疑是我刻意把攝政王引了出去,並且私通了倭寇,是嗎?”

士兵沒想到這柔弱弱弱的攝政王妃居然還能保持這般淡定的模樣,迎著她的目光竟無端生出幾分懼意。

須臾,先前嗓門最大的那名士兵率先回過神來,開口時還有一絲微不可查的結巴:“你還有什麽想狡辯的?不然你該怎麽解釋這個巧合?你消失的這段時間又在哪裏做什麽?”

李婧冉目光並未在他身上多做停留,而是看向旁邊其他盯視著她的士兵,嗓音清淡地問道:“你們呢?也都這麽想?”

士兵們齊齊沈默,但他們面上的神色已經說明了一切。

李婧冉見狀,心裏就有了譜。

她並不責怪他們,眼前這群士兵是最淳樸、也是最耿直的存在。

他們如今懷疑她,但若這契機利用得當,反而是上天送給她的一個助力。

既然嚴庚書在意他手下的這群弟兄,那她不如先從他們入手,讓全軍營的人打心底地接受“阿冉”。

李婧冉如是想著,對小黃說:「幫我留意一下,嚴庚書到附近後叫我。」

小黃機靈地應下:「好嘞交給我。」

李婧冉和小黃交代完後,就面朝這群士兵,對他們道:“我初來乍到,與諸位仍不算熟識,在軍營裏除了王爺外也沒有認識的人。”

她語氣微頓,聲音輕且柔弱,卻並沒有怨懟:“我非常理解諸位此刻的心情。刀劍無眼,倭寇猖狂,而這一切發生的時機又是這麽湊巧......”

「宿主,嚴庚書聽到消息了,他要往這邊來了!」小黃悄咪咪通風報信。

李婧冉並未回應,她只是靜靜看著眼前的士兵們,眸中一點點蓄上了水光。

她本就是柔婉的長相,在女子中稱得上高挑的勻稱身姿放在軍營裏卻顯得格外嬌小,淚眼朦朧時更是讓人的心都化了。

李婧冉做出一副強忍著淚水的模樣,輕輕垂下眼,纖白的指尖搭上身上的披風:“出了這等事,我罪該萬死。若非王爺為了從綁匪手中救出我,軍中也不會出現這等餐慘劇。”

“諸位不是想知道真相嗎?”李婧冉低著頭,從士兵的角度只能看到女子脆弱纖細的脖頸,和滴入黃沙的淚珠。

她指尖一拉,任由暗色披風落下,逶迤在她腳邊,露出她的滿身狼藉。

士兵們原先還氣焰高漲,看到這一幕卻都噤了聲,連呼吸都變得微弱了。

瑟瑟寒風中,嬌弱的女子身上是先前被刀劃爛的衣裙,原本應掩著鎖骨的交領如今卻被狼狽地扯開,露出她鎖骨下面青青紫紫的一片肌膚。

李婧冉本就膚白若凝脂,這些傷痕在她身上就顯得格外猙獰。

況且她手腕上還留著深深的紅痕,脖頸處吻痕未消,明眼人都看得出眼前這位女子受到了怎樣的非人對待。

李婧冉嗓音裏含著濃濃的羞赧與絕望,她說:“這就是真相。”

“承蒙王爺愛戴,宵小之徒皆知我是他心愛之人,也是能用來威脅王爺的良器......”李婧冉並未多言,但士兵們都不是傻子,頓時明白李婧冉究竟遭遇了什麽。

他們的神色是錯愕的,誰都沒想到居然是這麽一個結局。

他們自詡是大老爺們,滿腔熱血地來到軍營,就是為了保護弱小。

上陣殺敵這種事情應該由他們來做,而嬌柔的女子應當被藏於閨中,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

可如今,他們在做什麽?

他們讓一名女子承受了不該承受的事,並且還在指責她為奸細,說她私通敵軍。

倘若她當真私通了敵軍或是出賣了他們,她又怎會遭到這些非人的虐待?

然而此時此刻,他們竟當眾逼得一個弱女子在大庭廣眾下自解衣帶以證清白,這就是他們保護子民的方法嗎?

李婧冉眼中流著淚,餘光裏看到嚴庚書的身影,卻佯裝未知,只淒聲問道:“千錯萬錯,都是我一人的錯。若不是因為我的存在,王爺也不會中了這調虎離山之計。”

她望著他們,無聲地哭泣著,姿態卑微地祈求道:“阿冉自知罪孽深重,無顏茍活於世,但只望諸位莫要遷怒王爺......”

儼然就是一副愛慘了嚴庚書的模樣。

即使先前被他的話傷透了心,她雖口口聲聲說著恨他,然而面對這種情況,為了不讓自己心愛的男人背上“為情障目”的罪名,她竟甘願付出至如此地步,可謂是無怨無悔。

李婧冉心想,若她是男人,她也不介意去愛這麽一個女子啊。

只要付出一丁點的感情,她就會做自己的不二之臣,為他傾盡一切,簡直傻得可憐。

李婧冉的嗓音都顫得厲害,卻將手搭在自己的衣帶,義無反顧地道:“諸位若是不信,我可以繼續......”

話音未落,沾著雪意的黑鬥笠掩住了她裸露在外的肩,嚴庚書含著威嚴的嗓音自她身後沈沈響起:“你們在做什麽?!”

無人膽敢吭聲。

士兵都知曉他們做了錯事,竟逼得攝政王妃到如此田地,只齊刷刷跪下,俯首道:“屬下知錯,請王爺責罰。”

李婧冉垂著眼睫,不著痕跡地勾了下唇。

嚴庚書是一塊難啃的骨頭,在他意志清醒的情況下,他自是會輕而易舉地舍棄阿冉。

李婧冉如今有個未成型的想法,她不知是否可行,但目前也只能姑且一試了。

那就是一點點蠶食嚴庚書的底線,讓他為了她付出越來越多,最後形成讓嚴庚書舍不得放手的極高成本。

既然嚴庚書那麽理智,可以用得失來衡量感情,那她便要成為他舍不得割棄的那一部分。

在他心中名為“愛情”的砝碼不是很輕嗎?那她就幫他一把,破壞他其他的砝碼。

舉個極端的例子,若是嚴庚書有朝一日為了她和飛烈營決裂,“弟兄”就會被轉移到“愛情”這一頭的天秤。

他為她付出的越多,就越舍不得放手。

也許不是因為愛情,僅僅是因為他在她身上投入了太多。

這和“要讓一個男人愛你,就狠狠花他的錢”是同樣的道理。

盡管李婧冉仍覺得這並非是馴服惡狼的最佳選擇,目前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起碼,現在是個吉兆。

嚴庚書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把她看得重過了飛烈營的兄弟。

換言之,如果放到現在,嚴庚書要為他們做介紹時,與其把李婧冉介紹給他們,他會把他們介紹給她。

從對他們說“這是本王的夫人”,改成對她說“這是本王的弟兄們”,微妙的不同,卻會造成極大的區別。

“奸細”的鬧劇最終以人均二十軍棍收場。

意料之中,李婧冉收獲了飛烈營全體成員的愧疚之心,這對她而言是件好事。

在飛烈營眾人的眼中,阿冉儼然已經是個偉大的女子,竟能為攝政王犧牲如斯。

而往後嚴庚書若是對阿冉但凡有半點不好,他都會面臨被飛烈營眾人放在火架子上烤的風險。

誠然,他們人微言輕,但軍中最重要的就是軍心。

倘若一個將領連對他如此一心一意的發妻都能辜負,這無疑是令人心寒的,眾將領也會不禁懷疑他對他們是否也是同樣的漫不經心。

只要嚴庚書想籠絡飛烈營一日,他就必須得對阿冉好一日。

眾士兵散去之時,李婧冉還沒來得及和嚴庚書搭話,就聽小黃發出了警示。

「宿主,李元牧好像要往長公主府出發了!怎麽辦?」

李婧冉眉心微動。

李元牧應當是因為綠寶的反應,對軍營中阿冉的身份心生懷疑了。

他不一定懷疑長公主就是阿冉,他如今去長公主府也許只是想從他阿姊口中詢問下關於舞姬阿冉的事情。

畢竟從李元牧的角度來看,這一切都很蹊蹺。

向來和他針鋒相對的攝政王竟主動求娶一個普通女子,自斷聯姻的這條路,這個選擇非常不明智。

以李元牧多疑的性格,他雖樂見其成,卻也會對阿冉這個女子多留個心眼。

不巧的是,李婧冉先前完全沒想到這種情況,因此並未和華淑提前通過氣。

說白了,李婧冉如今雖和華淑結了盟,卻對她並沒有多少信任。

阿冉這個身份是她的底牌,她自是不會輕易告訴華淑的。

假設讓李元牧和華淑倆姐弟碰面,李婧冉倒是不擔心華淑會揭穿她的身份,但以華淑的才智,她自是會聯想到這位“阿冉”是李婧冉。

不論如何,這對李婧冉而言都不是件好事,她不能讓這對鬼機靈的姐弟碰面!

而這就意味著,她得立刻趕回去,親自以長公主的身份應付李元牧。

李婧冉一想到這個就覺得頭大。

好忙,真的好忙,和她的律師工作有的一拼。

正在她規劃著時間時,嚴庚書也開口了:“阿冉,我命人給你燉了野雞湯,你......”

“王爺。”李婧冉打斷了他,面色蒼白如紙,倔強地說出了那句經典的臺詞,“我想靜靜。”

嚴庚書頓了下,心中理解阿冉剛剛在眾目睽睽下如此丟臉,此時定然是不好受的:“我陪你。我命人把軍務挪過來可好?”

自李婧冉出現在軍營後,嚴庚書就很自覺地把主帳讓給了她,自己在旁邊搭了個臨時的帳篷。

李婧冉聽到這話,心中卻是一陣煩躁。

時間一點點流失著,她無心和嚴庚書多費口舌,只把他往外頭一推,自己鉆進了帳篷裏,終於說出了那句在心裏壓抑許久的話:“滾啊!”

她輕舒出一口氣,頓覺身心舒暢,而後才隔著帳簾帶著哭腔解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我只是需要一點時間......”

李婧冉邊說,邊大步走向床榻,把被褥揉成一片乍一看裹著人的形狀,口中也不閑著:“算我求你,給我一點空間好嗎?先別打擾我,我明日就好了。”

一帳之隔,嚴庚書許久後才啞聲應了句:“......好。”

打發走嚴庚書之後,李婧冉立刻潦草地喬裝打扮一番,偷偷溜出了軍營。

一路趕回長公主府的過程還算順暢,李婧冉運氣好,李元牧本該比她早到的,結果在路上被幾個大臣絆住了腳。

李婧冉重新戴上人/皮/面具,回到長公主府時,李元牧還在路上。

華淑看到她的身影,立刻屏退左右,隨後李婧冉才輕喘了口氣,走出來對她道:“李元牧馬上要來,你先回舒院,別出來。”

“你是在命令本宮嗎?”華淑懶洋洋靠在塌,上下掃視了李婧冉一圈,唇邊帶笑促狹地“嘖嘖”兩聲:“好狼狽的小野貓啊,這是去哪兒打滾了?”

李婧冉正處於趕路後脾氣不善的時候,聞言只嗔她一眼:“少管我的事。”

華淑也不惱,只單手撐著頭,另一只手掏出手帕,擦去李婧冉面上沾的塵土:“我是不在意,但李元牧那狗鼻子靈得很。他若是近了你的身,定然會聞出你是從別的地方趕回來的。”

華淑漫不經心地把手中臟汙的帕子疊了下,放在桌案上笑著調侃了句:“本宮還是頭一次為他人清理,這待遇連裴寧辭都沒有。”

李婧冉對華淑這種“說一句正事,摻一句廢話”的模式已經很習慣了,自動忽略了她的後半句話,而後微蹙了下眉。

華淑說得沒錯。

長公主向來是渾身精致的,衣角珠釵從來不亂,身上向來熏著馥郁的鳶尾濃香,容不得一絲的錯處。

她正準備起身去寬衣洗漱,卻聽銀藥在門口稟告道:“殿下,陛下已經到門口了。”

華淑聞言,依舊是那笑吟吟的模樣:“來不及了呢。小野貓,你要怎麽辦啊?”

“不若求一求本宮,本宮替你見他。”

“不、需、要。”李婧冉咬牙拍開了華淑伸過來摸她下巴的手,難得被接二連三的事情搞得有些暴躁,指著床榻處道,“從這密道回你舒院去,我能解決。”

華淑挑眉笑笑:“行啊,本宮倒是也很期待,你要如何解決呢。”

她語氣不緊不慢,動作倒是絲毫不拖泥帶水。

開關按下,床榻瞬間往右平移,露出裏側的密道入口。

華淑朝她眨了下眼,隨後便走入了密道,床板在她消失在李婧冉的視線後再次合上。

與此同時,李婧冉對銀藥吩咐道:“把裴公子召來,越快越好。”

“喏。”

裴寧辭被李婧冉召見之時,正在整理過些日子上元節的相關事宜。

他眸光閃了下,雖不知道李婧冉這個時間召他做甚,卻仍是跟著銀藥來到了長公主的寢殿。

銀藥敲了下門,恭聲道:“殿下,裴公子來......”

話音未落,門開了一瞬,一只纖白的手從內伸了出來。

銀藥眼睜睜看著長公主精準地攥上裴公子的衣領,向來淡漠孤傲的裴公子面上閃過一絲錯愕,措不及防地踉蹌著被拉進了屋內。

隨後只聽“啪”得一聲,門被立刻甩上。

緊接著又是一聲“啪”,這次聲響更為沈悶,銀藥看著門扉上男子的身影,心知是殿下把清冷的裴公子摁在雕花木門上了。

銀藥眼皮一跳,退去一旁,心中默默地想:殿下果真勇猛......

屋內,香爐裏仍燃著裊裊煙香,在等待裴寧辭的當兒,李婧冉已經把自己的那身衣裙脫了個幹凈,團進衣櫥裏,如今身上只著一身雪白的錦繡褻衣。

裴寧辭被強拉進門時的錯愕已經被盡數掩去,如今神色再次恢覆了身處祭壇之上的平淡無波。

他清瘦的蝴蝶骨被門扉上立體的雕花硌得生疼,卻並未顯露分毫,只垂著那雙淺金色的眸子,看向掐著他腰肢的女子,嗓音冷淡:“長公主喚臣前來,所為何事?”

李婧冉擡眸朝他嫵媚笑了下,桃花眼輕眨,拉著他的手環上自己:“祭司大人聰穎過人,難道還不知曉嗎?”

她語氣暧昧地道:“祭司大人昨夜可是主動得很,如今怎得如此生分了?”

裴寧辭下頜微斂,依舊是那副清高的模樣,和給自己下藥時判若兩人。

李婧冉指尖輕滑過他的臉龐,落在他的喉結痣,若有似無地打著圈,另一只手帶有隱晦暗示意味地摸索著他的腰窩。

她踮著腳,側頭在他耳邊道:“裴寧辭,好好想想,你是否還有求於本宮?”

裴寧辭被她的動作迫得擡起下頜,而這卻方便了李婧冉的動作,把他脆弱的咽喉全部暴露在她的掌控之下。

李婧冉自是不會放過這麽好的機會,同時揉按著他最為敏感的喉結和腰窩,幾乎是動作的下一刻,頓時迫出了承受者隱忍的悶哼。

她不緊不慢地掌控著他的敏感處,嘴裏只是道:“你應當不希望讓本宮娶烏呈的三可汗吧?”

如若兩國的皇子都被李婧冉收入囊中,那大晟的三股勢力無疑得重新分布,而這對目前隱有上風趨勢的裴寧辭最為不利。

李婧冉假意輕嘆了聲:“可本宮,重、欲。”

“祭司大人若不想讓本宮娶他人,那就代替他......”李婧冉在他耳邊輕笑,原本按著他腰窩的手順著男子的脊椎一點點上移,勾著他的脖頸迫他低頭,“滿足本宮。”

李婧冉註視著他那雙淺金色的眸子,分明是如此聖潔的顏色,她卻只想染臟他。

她嗓音慵懶地盯著他道:“你知道的,本宮有些施虐欲。大祭司把自己捆起來的模樣頗為動人,本宮甚是喜歡。”

裴寧辭薄唇緊抿,目光寒涼地註視著她,被她羞辱得眼角都發紅,卻輕顫著身子一言不發。

李婧冉對他隱忍的反應是不滿的。

“陛下,長公主她......”

“嘖,讓開!”

外頭已經隱隱約約傳來李元牧的聲音,李婧冉預估他應該已經快步入內院了。

在李元牧進來之前,李婧冉要激怒裴寧辭,要讓他失控。

“被紅繩勒著很痛吧?”李婧冉莞爾笑著,美麗又惡劣地戳破他的最後一層尊嚴,“在那種痛覺下都能有感覺,本宮該誇大祭司天賦異稟,還是......”

“天生的玩物?”

話音未落,裴寧辭原本虛攏在她腰間的手猛得攥緊,轉眼間就想轉而把她壓在門扉之上。

然而李婧冉早有所防,自是不會讓他輕易得逞,兩人就這麽跌跌撞撞地衣衫糾纏著倒在了地上。

李婧冉被裴寧辭壓在身下,輕喘了口氣,卻仍笑著挑釁他:“怎麽,被戳中痛處了?實話罷了,祭司大人何必動怒?”

她凝著裴寧辭的臉龐,不得不承認他的確生了副好顏色。

他的五官是女媧一點點精心捏出來的,挺鼻薄唇,冷淡勾人。

清清冷冷的禁欲模樣,生氣或動情時冷薄的眼尾會微微泛紅,那雙淺金色的眸子淚水漣漣時自是更加動人。

裴寧辭是個凡事都很收著的人,如今就算是盛怒到極致,他也只是比平日更為冷峻。

淡漠的裴寧辭孤高不可賞玩,沾上人間煙火後,卻意外地顯得格外性感。

李婧冉見狀,眼波流轉地旖旎道:“祭司大人,你是在蓄意勾引本宮嗎?”

“你生氣的模樣當真好漂亮,讓本宮更想......”

李婧冉後面的無恥言語並沒有說出口,因為裴寧辭冷傲地逼視她半晌,竟這麽居高臨下地掐著她的下頜,吻了下來。

裴寧辭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麽了。

她用言語羞辱他,冒犯堂堂祭司,把他比做玩物。

可他的第一反應竟不是殺了她,而是堵住她那紅艷的唇。

就在裴寧辭吻下來的那一刻,房門被人暴躁地一腳踢開。

李元牧依舊是李婧冉上午見他時的那身湖藍色衣袍,如水的溫柔色澤卻並沒讓少年面上的陰戾色彩淡化分毫。

眼前這一幕讓李元牧瞳孔驟縮,那雙面對李婧冉時向來單純無辜的杏眸裏翻湧著驚天的沈郁色彩,垂在身旁的手不由自主地緊握成拳,甚至都能聽到他上下牙關怒得磕在一起時的細微聲響。

李元牧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在往他的頭上湧,他忍著頭疼欲裂的感覺,咬著後槽牙郁聲道:“裴愛卿,從朕的阿姊身上滾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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